死後的去處

華航空難,電視上,看到家屬痛不欲生抱頭痛哭的場面,我忍不住紅了眼眶無聲的掉淚。小五的兒子為了怕我情緒低落,故意找話題岔開我的思慮。聊著聊著,他突然說:「媽咪!如果有一天妳也遇到了這種事,我就不去找妳了!」孩子的爹乍聽之下,氣得眼睛險些爆了出來。

我暗喜兒子竟能與我心有慼慼,忍不住問道:「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呢?」我旁敲側擊著。兒子睜著黑黝的眸子天真的回答:「我知道妳最愛海了,所以,把妳留在海裏,妳會比較快樂!」我不禁偷笑,還真是「知母莫若子」!突然兒子面有難色的問我:「可是,如果搜救人員把妳撈出來了怎麼辦?我總不能叫他們把妳再丟回去吧!」看著他一本正經苦惱的模樣,我忍不住笑出聲。

  與朋友談到我們母子的對話,大家頗不以為然,紛紛責怪於我:「妳可真是不忌諱,哪有媽媽和孩子動不動就死啊活的,真不吉利!」我心知大夥都是為我好,心裡有股暖流波動著,不過,私底下卻另有看法,其實讓孩子瞭解死亡,何嘗不是另一種生活教育?

  打從罹患癌症接受治療康復後,我的足跡曾遍佈台灣,為的只是執著地想找一個喜歡的地方,做為我人生終點站的落腳處。曾想過火化後將骨灰撒向大海,但是,思及生性怕暈船,遂宣告作罷;又想詩情畫意地尋一個面海的位置,做個望海的女人,但一想到自己天生怕冷,冬天的東北季風寒風刺骨,光想就忍不住打寒噤,想想還是不妥;倒到水溝順水流…怕污染了水源;學文人墨客埋在樹根下滋養萬物…怕如果將人房子異主,豈不嚇壞人,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到一個理想的辦法,我著實為此困擾許久。

  或許老天爺被我煩死了,所以,開刀至今已逾五年,我安全的度過所謂五年存活率的期限。有了充裕的時間可以思考,我的思緒反而清晰了,於是,e-mail給慈濟醫院,尋問有關捐贈大體之詳細事宜。在親自安排好後事後,心裡頓時踏實許多。我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孩子,請他將來代我執行,完成心願。

  好友不能苟同,質疑著:「捐了大體以後,如果兒子想妳、要祭妳,妳要他去哪裡?」其實,人活到了這把年紀,還有啥悟不透的呢?父親在我五歲的時候過世,至今三十多年,我依稀還記得他牽著我的手坐公車,參加運動會,中午與我同分一個便當盒的情景。母親過世至今也逾三年,每當見到與她年齡相仿身材相似的老太太,或是聞到她生前酷愛的茉莉花香,就彷彿她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般,在我的心裏,他們二位老人家似乎從沒離開過我。相較於荒塚一堆,子孫乏人問津,我倒寧願永遠活在孩子的心中,也不願徒具形像的繁文縟節。

  華航空難,一夕之間無數家庭天倫夢碎,看著搜救人員馬不停蹄地忙著打撈遺體;家屬痛不欲生苦守的悽慘場面,我的心如刀割。親人想見亡者最後一面的心情,人皆有之,至今仍未尋獲遺體的家屬不捨的傷痛,我亦能瞭解,只是,遺體既然尋不著了,就接受天意…海葬吧!只要往生著永遠活在大家的心中,人生的意義不就如此了?  

我很慶幸能在活的時候安排自己的後事,也慶幸孩子能接受老媽新潮的思想,且將我這一生最後的殘存價值用到極盡,這樣的人生句點多完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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